第2章
地腳下像生了根一般,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沈家人離去的背影。
忽然,密林之中現出一道道黑影,而後,她看見滿天的長箭出現在沈家人頭頂。
“不要!”
她大喊一聲。
慘叫聲,倒地聲,鮮血染紅了整片密林的白雪。
她看著大哥一手抱著冬兒,一手將母親和大嫂護在懷中,用身子擋住長箭。
可箭頭還是穿過她大哥的身體,冇入母親的胸口,沉睡的冬兒哭喊了兩聲,冇了聲息…… 還有她大哥……大嫂… 她隻感覺天昏地暗,她像瘋了—般跑上前,想要抓住那些落下的利箭。
天雪路滑,她跌倒好幾回,又手腳並用地爬起來。
可是,下一瞬她感覺身後有人牢牢抓住了她,眼淚模糊了視線,她看不清來人。
她隻能看,見眼前沈家人一個一個倒下。
沈家一百二十八口,天為被,地為墓,溫熱的鮮血流出來,將這冬日白雪染成刺目的紅。
胸中一股血氣翻湧,她心口疼得窒息,一口鮮血吐出。
“母親!
哥一一” 密林中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驚落了燕京城又一場大雪。
血腥氣和身後那人身,上的竹香交織,是她最後的記憶。
侯府,梧桐苑。
沈憐滿頭是汗的從床上驚坐而起。
身上的被子滑落在地,屋內一片漆黑,她一時之間竟分不清之前的殘忍畫麵是否隻是她的一場噩夢。
突然,燃起了一盞白燭。
沈憐一驚,轉頭看去。
隻見昏黃燈光下,顧城安那雙漆黑清冷的眸子看著她,眼中意味不明。
“沈家流放途中遇山匪,連同衙役無一生還。”
顧城安眼神微閃,語氣卻平靜得讓人心寒,“朝廷會派兵剿滅那群山匪的。”
沈憐聞言,整個人都僵住了,腦子裡繃緊的那根弦刹那摧斷。
所以,那都是真的。
她的母親,兄長,嫂子,冬兒他們都死了。
所有的委屈,痛苦,連同著這些年的壓抑,瞬間如洪水過境,收攬不住。
沈憐嘴角輕勾,語調譏諷:“顧城安,你當我是傻子嗎?”
山匪會冒著襲擊官差的罪名,去殺一群身無分文的流放犯?!
山匪會光天化日黑衣蒙麵在京郊鬨出這樣大的動靜?!
顧城安猛然起身,眼中浮著沈憐看不懂的壓抑情緒:“我說了,你父親就是通敵,你沈家也就是山匪所殺!”
說完,他轉身摔門而去。
沈憐聽著廣撞在門框發出的悶響,心口也跟著捱了一記悶拳。
她久久的坐在床上,像一尊枯了的木雕。
第九章你教的好女兒 這日後,沈憐大病—場,眼見還有三日便是新年,身子方纔好轉一點。
這日天色陰沉,屋外寒風肆虐,吹得門窗都在嗚嗚作響。
她躺在床,上上,想起了女兒。
往常這天氣,她的月兒都會害怕一個人睡。
沈憐心裡放不下,思忖了片刻,拖著病體出了門。
可是她才走到連翹的聽雨軒,就聽見院中傳來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
是她的月兒!
沈憐心中—沉,抬腳就往院裡跑。
院門口幾個丫鬟急忙攔住了她。
屋裡月兒的哭聲越發揪心,沈憐心中又急又慌,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推開了丫鬟往屋裡跑去。
沈憐推開房間門,就見一個嬤嬤慌忙把手從月兒身上拿開。
月兒小小的身子蜷縮在床上,大哭不已。
沈憐心疼不已,忙上前將月兒抱在懷中:“月兒不哭,孃親來了。”
聽見沈憐的聲音,月兒才緩緩止住了哭泣,緊緊的抱著她:“娘,疼……”沈憐隻覺心都碎了,握住她冰涼的小手:“月兒哪裡疼?”
月兒的小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又指了指自己的手臂,抽噎著道:“疼……”沈憐眼圈紅,握住了月兒的手,柔聲安慰:“月兒不怕,孃親這就叫你爹爹請大夫,大夫看過月兒就不痛了。”
沈憐急忙去找顧城安,開口第一句就是:“求侯爺救救我女兒!”
這是那一次不歡而散後,兩人第一次見麵。
沈憐看起來越發瘦弱,她對他似乎也越發淡薄。
顧城安皺了皺眉,壓下心中翻湧的情緒,跟著沈憐一起去了聽雨軒。
沈憐再次走進女兒居住的屋子的時候,發現屋裡的擺設都換了,女兒身上原本蓋著的單薄被子也換得厚實富貴。
沈憐快步走到床邊,心疼的抱著不停喊疼的月兒。
老大夫替月兒把了脈,看了一眼後腳趕來的連翹,搖頭道:“月兒小姐脈象平順,實在不像是生病了。”
大夫話音剛落,顧城安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小小年紀就會裝病,好攀誣連翹照顧不周,沈憐我,你真是教的好女兒!”
沈憐一懵,就聽見一旁的連翹柔聲道:“侯爺,您彆生氣,姐姐可能是擔心連翹照顧不好月兒,纔出此下策的。”
顧城安聞言更怒,他看著沈憐蒼白的臉,攥緊了手指。
“我顧城安的女兒怎能學得你這般城府深沉,來人,將月兒帶去祠堂罰跪!”
沈憐慌忙抱住月兒:“月兒還小,怎麼可能會裝病,她定然是真的不適啊!”
可顧城安好像什麼都聽不進了。
“將夫人帶回去,從今往後,不許她再見月兒!”
他丟下這句,憤然離去。
幾個丫鬟硬生生將月兒從沈憐懷中抱走, 月兒小小的手緊緊的抓著她的衣裳,哭著叫孃親,喊的她心都要碎了。
沈憐看著月兒被丫鬟抱著遠去的身影,心口好像被隆冬的寒風呼嘯而過,無力又絕望。
夜色沉沉,沈憐怎麼也坐不住,她實在放心不下月兒。
她躲過院中看守的守衛,偷偷來到祠堂。
祠堂門口半個看顧的人也無,沈憐推開門,就看見月兒小小的身軀蜷縮在冰冷的地上。
第十章娘,我疼 她小臉煞白,無意識地呢喃著:“爹爹,孃親…疼……” 如此隆冬,祠堂連個炭盆都冇有,渾然像個冰窖。
沈憐看到這一幕,隻覺天塌地陷。
她跌跌撞撞跑上前,將月兒抱在懷中:“月兒,彆怕,孃親來了…孃親馬上就帶你去看大夫……” 說完,沈憐就抱著月兒奔出了府門。
可這時已是半夜,街上的醫館都已關了門。
朔風帶著凜冽的寒意從耳邊呼嘯而過,吹著沈憐單薄的身軀。
她一家家的拍著門,拍得手都痛的失去了知覺,可始終冇有人迴應。
“孃親,好冷……”月兒在她懷裡,聲音越發虛弱。
沈憐緊緊的摟著懷裡的女兒:“月兒不怕,孃親找到大夫了,月兒就會好了。”
她這話不知是在安慰月兒,還是在安慰自己。
這時,醫館裡傳出一道極不耐煩的聲音:“誰啊?
有事明天再來!”
聞聲,沈憐終於看見了一絲希望,大聲哭喊道:“大夫,我女兒病的很重,我求求你行行好,救救她!”
她沙啞的哭聲在這雪夜顯得格外淒涼,讓人心中一揪。
醫館終於打開門。
老大夫看著眼前抱著孩子凍得瑟瑟發抖的沈憐,眼中閃過一抹憐憫:“進來吧。”
沈憐將月兒放到榻上,老大夫開始把脈。
他的臉色越發凝重,半晌,他收回了手,緩緩搖頭:“迴天乏力,老夫也無能為力。”
沈憐不敢置信的看向大夫:“不行了?
月兒不是隻是感染了風寒嗎?”
老大夫沉沉歎氣,拿出一塊磁石和刮片,掀起月兒的衣袖,從她手上刮出了一根細如髮絲的銀針!
沈憐不可置信地看著月兒完好的手